【仲孟】桎梏(一)

篇目:桎梏

原作:刺客列传

配对:仲堃仪X孟章

作者:杂贺爱




第一回

五更天,寂静的天枢王宫中渐渐有了窸窸窣窣的人声。天边挂着缕缕云霞,隐隐有初升的日光滤过,透出斑驳赤色,望之恰似一片瑰丽的海浪。几点残星倒映在海面上,随波上下舞动,时现时灭。

孟章约摸在这个时辰醒转过来。他的左手紧紧覆在胸膛上,右手死死扳住床榻边沿,用力得整块指腹都泛起苍白。

动作,与适才那个梦中的最后一幕的动作,是一模一样的,只是力道重了些——梦中人已然瘫倒于床榻之上,并不能如他这般发狠使力。

“王上,您醒了。”

有一内侍循声入内,谦恭的眉,卑微的眼,兢兢又业业。勤奋的君主原本最喜这类人,现下竟冒出一捧冷冽,从头发丝倾泻到了脚趾。

“你手上端着的是何物?”

那内侍不禁一愣。

“王上,这是您每日清晨要喝的醒神茶啊,您……忘了?”

孟章这才脸色稍霁:“端上来。”

“是。”

茶碗凑近鼻下,闻之清香芬芳,确无苦涩异味。但在触及温凉的碗底之瞬,脸上的丝丝晴热又转换为了缕缕阴冷。

“仲舍人可在外面?”

“在……”这内侍答得小心翼翼,半扯起眼角,偷偷观察君王的神色,他总觉得,王上今早醒来后便与往常不同了,可又说不出具体不同在哪儿,想是近来被三大世家的事烦着了,心力交瘁才会如此,“仲大人半个时辰前便在外边候着了。”

“他来了,你为何不叫醒本王?”

“仲大人不让小的叫,说是别扰了王上的清梦,他再等等也无不可。”

“清梦……”

孟章敛目,有些失神。

须臾,再看向那内侍时,虽有了神采,却叫人油然而生一股敬畏之意。

“去告诉仲舍人,本王已醒,他可以进来禀事了。”

“小的服侍王上更衣。”

君王面见臣子,仪容当利落齐整,是以内侍本能地上前,欲为孟章更衣整冠,岂料竟遭到回绝。

“你只管叫他进来便是。”

“王上……”内侍撒开手,继续也不是,退下也不是,睁着眼茫然无措。

“去叫仲舍人进来。”孟章重申一遍。

内侍这才信了君王非是在开玩笑,无暇顾及孟章心中究竟在作何古怪的打算,径直出了寝宫,往外边去了。

不多时,那在寝宫外苦候许久,只为不打扰他休息之人,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闯入视野。

“王上这是……”

脚步在距孟章不远处生生止住。少年国君就伫立在眼前,是真真切切的一个人,而非念想中的幻影。未及打理仪表,青丝便如泼墨般披散在肩头,交领松垮露出一段颈项……诸般春光,无不令得仲堃仪喉头一紧。

他心怀绮念,而绮念的对象便正是他的王,天枢国君孟章。

自然,这份绮念他从来只是暗暗地怀揣着,不曾与人言明。

孟章盯着仲堃仪,眸子黝黑,像万事皆看透了,又像从未看透什么。

半晌,他低头看向手中素净的茶碗,眼神晦暗不明。忽而一动,“啪”的一声,将碗打翻在地,茶水汇成数股细流,宛如龟裂的土地,奔向仲堃仪跟前。

仲堃仪下意识地睁大双目。

“这茶说烫也不烫,不过,却冰得很,冻着本王的手了。”

孟章的嗓音好像捉不住的风似的,吹得他耳畔轰隆作响。

“仲卿,莫非不这样认为吗?”

“微臣……”

仲堃仪看着流了一地的醒神茶,张了张嘴,如鲠在喉。

这茶在被内侍呈上前,烫得直冒雾气,因而他特意拦下内侍,自己用嘴把茶吹得温热了,方才还与内侍,让其端入寝宫。

可惜他的殷殷之情,终是付诸东流,流回自己脚边,到不了孟章心里。

见仲堃仪哑口无言,孟章回身,绕过地上的狼藉,行至衣冠架前,取下衣物,背对着仲堃仪自顾自地穿戴起来。他缓缓启唇,声音听来总有几分慵懒,和几分漫不经心。

“仲卿早早入宫,想是为了三大世家的事。”

湖绿丝绦系上腰间,勒出两个月牙形状的腰窝,手掌仿佛恰能镶嵌于其中。仲堃仪略微一怔,而后回过神,朗声道:“确是为了此事。”

“离朝会还有些时候。”孟章套上外衫,复又以己之手将拢在领子里的长发带出,瀑布似的泻满脊背,少年人的骨架比之年长者,稍嫌清瘦单薄,“上朝前,本王想先去一趟天牢,仲卿可要随本王一道?”

“天牢……”

对了,前几日,长年把持朝政的三大世家的家主——苏翰、崔琳、沈旭,已因谋害司空凌世蕴的罪名,被孟章敕令下狱。

说来偶然,他也是无意间发现了凌世蕴分明正值盛年,却为咳疾所纠缠的玄机——以苏翰为首,太医署内几位官居高位的医丞遭到收买,在开给凌世蕴的药方里做了文章。有些药,既能治病,也能害命。凌世蕴于他,有提点之恩,而于孟章,更是有安邦之能的济世人才。他不敢迟疑,即刻向孟章禀事。孟章素来深恨三大世家的嚣张跋扈,今又得闻这等恶浊之事,恨不得将那三人就地正法。经过一番调查,终于掌握如山铁证,一举拿下三家。眼下那些个人正受着牢狱之苦,朝中关于如何处置他们,也是议论纷纷。

“王上,微臣愿往。”仲堃仪坚定地应道。不知那三只老狐狸在打什么算盘,孟章说到底还是像小狐狸多些,若是独自一人面对,难保不会吃亏,他跟去看看也好。

“善。”孟章呓语。束发金冠登上头顶,自此他便是威严加身,不容亵渎的王了。

天牢位于王宫的低地,每逢阴雨天,雨水依势渗入,是故环境潮湿,常有恶臭弥漫。不单单是恶臭,还有刺鼻的血腥,以及死亡的气味。

由仲堃仪作陪,铁栏前方,孟章笔直伫立,表情森冷。

“三位大人沦落至此,可曾悔过?”

“成王败寇,何悔之有?只恨臣等从一开始便不是‘王’,此生无论如何,注定只能为‘寇’。”苏翰惨然一笑,“倒是盼王上,处事莫要失了公允。”

“公允?”孟章蹙眉,“本王何时有失公允?”

“苏严。”苏翰又道,“他并不知晓内情,将他下狱,实在不公。”

不公?只怕是想留个火种下来,以图日后复兴世家、光耀门楣吧!

觉出其人意图,仲堃仪心中多有鄙夷,但碍于孟章在前,他作为区区一介通事舍人还说不上话,只得暂且先按捺着。

苏翰的恳求听着,低声下气得很,着实令人痛快:“苏严双亲早逝,自幼便在微臣府上过活。他是个聪明的孩子,颇得学宫夫子喜爱,想必王上也知之甚详。若王上愿网开一面,放他一条生路,准他入朝为官,施展抱负,将功折罪,臣等到了九泉之下,也能心安了。”

“王上,”听到这,仲堃仪终于忍不住,大步上前,“不可听取苏翰之言!”

“仲卿倒是心急。”孟章看过来,哂笑道。

仲堃仪闻言,面上一窘,退后一步,拉远距离,心道自己确乎着急过头了。孟章这不还没表态呢,他急个什么?再者,孟章为世家所掣肘已久,当初在学宫,正是因为看中他同样厌恶世家与民争利,才提携他入朝堂。对他,对苏严,孟章的态度有着天差地别,想来应当不会同意苏翰之请,留个世家余孽在朝堂上。

心神微定,仲堃仪退回孟章身后,扬起了下颌,静待一锤定音。

孟章未回首,只以眼角余光悄悄打量背后。

良久,他迎向牢房中的三人,说出让他们心愿得偿的同时,也让身后之人如坠冰窟的话。

“好,本王答应苏上卿,留下苏严。”

(未完待续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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